兩百余小學生“倒”在接種疫苗下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—泗縣甲肝疫苗群體事件追蹤 
記者　葛如江　沈翀文
 
　　盡管疫苗事件已發生一周有余，高溫下的安徽泗縣大莊鎮仍被籠罩在陰影之中：一名6歲女孩死亡，兩百余名中小學生還在接受治療；家長四處奔走，舔犢之情讓他們焦躁不安；政府相關部門還在多方取證，調查事故發生的原因……

　　接種疫苗后，活蹦亂跳的孩子突然蔫了

　　綜合泗縣提供的材料和安徽省藥監局、衛生廳聯合調查組的調查結論，能大致還原出疫苗事件的基本脈絡。

　　6月16日—17日，大莊鎮衛生防疫保健所在未經縣衛生、教育主管部門和大莊鎮政府同意的情況下，擅自與學校聯系，組成8個鄉村醫生接種組，為鎮內19所學校的2444名中小學生接種了甲肝疫苗。

　　17日上午8時30分到10時30分，水劉小學即有個別學生在接種后出現過敏反應。泗縣政府今天下午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提供的數字證實，到目前為止，仍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孩子有259人，其中重癥反應11人。

　　說起17日的情況，大莊鎮水劉小學68歲的護校工胡居仁心有余悸。他說，整個接種過程非常混亂，醫生少孩子多，沒多長時間，就有孩子手腳發麻、眼發白、站不住。一個小時后，出現這樣癥狀的小孩越來越多。“我害怕極了，沖著醫生喊不能再打了，但他們根本不理我，說有點反應是正常現象，休息一會兒就行了。到了11點，兩輛救護車來來回回，匆匆忙忙把幾十個小孩送到醫院搶救。”

　　一些小學生向記者反映，只有四五個鄉村醫生到學校接種，根本忙不過來，藥從發到學生手里到打針相距最長的有1個多小時。按規定，防疫針必須在冰箱中保存，隨用隨取。

　　水劉村一位小學生的家長盧飛說，我孩子也是17日接種的甲肝疫苗，剛注射完還沒有什么感覺，過了一會兒，活蹦亂跳的孩子突然蔫了，心慌、胸悶、站不穩。下午6點左右，情況越來越糟，我趕緊送他到鎮醫院，這時已有多名家長在醫院門口。后來人越來越多，孩子們的癥狀差不多，他們都在當天注射了甲肝疫苗。

　　經南京軍區總醫院、蚌埠醫學院附屬醫院和市立醫院組成的專家組初步診斷認定，孩子們的反應確系接種甲肝疫苗引起。頭暈、胸悶、四肢麻木是普遍癥狀，重癥患者甚至出現呼吸困難，間歇性四肢痙攣。

　　死亡加劇恐慌，接種傷害甚至超過喝農藥

　　盡管泗縣的各種匯報顯示出患者的情況在逐步好轉，但記者在現場卻發現，由于沒有特效藥，出現異常反應的小孩病情并沒有明顯好轉。

　　泗縣人民醫院兒科主治醫生潘龍根說，這些小孩心臟、肝臟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，有的癥狀較重，心肌酶譜高達2000多，超標10倍多，甚至高于喝農藥對心臟的損傷。由于致病原因不清，暫時還沒有特效藥，只能用一些減輕臟器損傷的藥物治療。據潘龍根介紹，這幾天，孩子的心肌酶譜指標在下降，但臨床癥狀還有反復。

　　6月23日下午，出現異常反應的水劉小學學生李威在事件發生一星期后突然死亡，給疫苗事件投下更濃重的陰影。據介紹，6歲的小姑娘李威在17日上午注射甲肝疫苗，18日上午出現頭暈、胸悶等癥狀，20日到泗縣中醫院就診，23日凌晨不良反應加劇，出現發高燒、腹瀉、抽搐癥狀，當日下午轉入縣人民醫院，經搶救無效，于14時許死亡。

　　24日，泗縣縣委宣傳部提供給記者這樣一份材料：6月23日22時30分，省衛生廳專家組對死因進行分析，認定死亡原因為重癥感染、呼吸循環衰竭所致。24日18時，江蘇省醫學院司法鑒定所對死者李威進行了尸解。

　　目前，尸解結果沒有向外界公布。安徽省衛生廳專家組一位姓戴的負責人在記者的再三請求下，仍拒絕采訪。據了解，為了安撫死者親屬，縣里有關部門與李威的親屬達成協議，賠償死者家屬9萬元。

　　李威的死亡引起了更多恐慌。6月24日—25日，記者在泗縣采訪期間，每天都能看到家長領著小孩到醫院要求體檢。一位老人說，聽說有個孩子死了，我們大人都很擔心，現在都是獨生子女，假如孩子有個三長兩短，那今后的日子還怎么過啊！許多家長說，就是現在孩子身上沒有不良癥狀，我們也要求做體檢，那樣才能放心。

　　但是，縣醫院目前不同意體檢。醫院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，醫院現在也有難處，來的孩子是否接種過疫苗，醫院無法知道。即使要做檢查也要有一定程序，要辦理手續，但現在根本忙不過來。他說，當務之急是搶救有不良反應的患病孩子。

　　病房緊張，大院的樹上臨時掛起了輸液瓶

　　6月24日，記者在泗縣人民醫院看到，這里幾乎成了兒童醫院。各個科室的病房都擠滿了因接種甲肝疫苗引起異常反應的孩子。七八天過去了，大部分孩子仍不見明顯好轉，家長們焦急萬分。

　　25日上午，在大莊鎮醫院，記者見到了更多出現異常反應的小學生。由于病房緊張，兩三個孩子擠在一張床上輸液，室內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，病房像蒸籠一樣悶熱；室外，四五個小孩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張長條凳上接受檢查；走廊、過道，甚至連大院的樹上也掛上了輸液瓶。

　　26日上午，縣衛生局一位副局長因為勞累過度，出現短暫的休克。

　　目前，100多個學生主要被安排到了縣人民醫院、縣中醫院和大莊鎮醫院。縣人民醫院的醫療條件是最好的，但病房緊張，除非病情嚴重的才能轉入縣人民醫院。11歲的女孩劉夢夢和弟弟劉夢龍都出現了不良反應，原都是在中醫院治療。由于病情相對嚴重，不久劉夢夢轉入縣醫院，而弟弟一直在中醫院。姐弟倆在兩家醫院接受治療，這可忙壞了母親，因為兩邊跑，都快累病了。她說：“我再三懇求，讓兩個孩子住到一起，但中醫院就是不同意轉院。”據孩子的家長說，凡是要轉到縣醫院的，都得有專家組簽字的條子才行。

　　26日晚，一位家長給記者打來電話說，大莊醫院停電好長時間也不見有人來維修，電風扇不轉，孩子體質本來就弱，再加上高溫，怎么受得了。還有家長說，晚上醫生和護士也不去病房看看。

　　防保所3人被刑事拘留，學校曾按每支疫苗1元收取回扣

　　由于涉嫌玩忽職守，日前，泗縣司法機關已將3名相關人員刑事拘留，他們分別是：大莊鎮醫院院長兼防保所第一所長周士明、防保所所長侯華峰、負責采購疫苗的防疫員周士凱。

　　根據今年6月1日開始實施的《疫苗流通和預防接種管理條例》，甲肝疫苗屬于由公民自費并且自愿受種的二類疫苗，各部門和單位都不得強制公眾進行接種。

　　記者深入大莊鎮水劉小學調查獲悉，鎮防保所按每支25元向學生收取費用，而一支甲肝疫苗的市場價不過6元左右。在與學校方面談妥接種甲肝疫苗事宜后，鎮防保所給學校方面每支疫苗提成1元錢的獎勵，而參與注射疫苗的鄉村醫生獲得的獎勵更高。

　　記者了解到，鎮防保所購進的4000支甲肝疫苗生產單位均是浙江普康生物制藥有限公司，規格為每支1毫升，其中1000支系縣防疫站提供，3000支為所里自行購買。

　　周士凱稱，這3000支是他在6月15日從滁州市一個體戶張鵬處購得，開具的是阜陽齊力醫藥有限責任公司的假發票。當有關部門追蹤更多線索時，張鵬突然失蹤，司法機關正在尋找此人。

　　綜合各方調查，目前事件原因還未完全查清。有關部門已就地封存了剩余的甲肝疫苗，并將樣品送至中國藥品生物制品檢定所進行檢測。專案人員正在加緊調查，并趕赴相關地區追查疫苗來源。（新華社6月28日供本報專稿）
 
 
　　 《華東新聞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