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小時后，男孩面對死神微笑

2008.05.15，綿竹市漢旺鎮

當綿竹市漢旺鎮東汽中學高二學生曹健強被挖出教學樓廢墟時，距離他掩埋其中，已經有將近76個小時了。就在這個時候奇跡出現了：躺在擔架上的曹健強沖著救援隊和圍觀的人群，面帶笑容，揮了揮手。

綿竹市以北的漢旺鎮位處汶川、茂縣、北川三個重災區中間，也是本次汶川大地震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。當5月15日下午1時記者趕到這里時，整個城幾乎已變成了一片廢墟，少數依然屹立的大樓也是裂縫斑駁，成為危房。城中居民除已疏散的以外，大多居住在城中心廣場上臨時搭建的帳篷內，第一階段的主要營救工作已接近尾聲。

“到東汽中學去吧，那里還埋著幾百個孩子。”一位當地居民對記者這樣說。

東汽廠是漢旺鎮的一個大型工業企業，東汽中學正是該廠的子弟中學。在這次地震災害中，該廠和該校的傷亡都十分慘重。當記者趕到學校操場上時，空曠的運動場上擺滿了數十具裝著尸體的尸袋，其中大部分，是剛剛從教學樓的廢墟里挖出來的孩子。

東汽中學有一幢四層的教學樓，地震發生時，學校里正在上課，位于教學樓右側的三間教室和左側的兩間教室，都發生了整體坍塌，樓板從頂層的天花板開始，一直砸到了一層的地面。除了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和少量教師中的學生外，其他大部分學生都被埋在了廢墟里。一位學生家長對記者介紹，該校共有學生1000名左右，地震發生后，至少有一大半被埋在了廢墟里。

“在至今挖出來的人里，大約只生20多個還活著。”一位救援人員這樣對記者介紹。而記者從尸袋上的編號上看到，數字已經達到了190多名。

從XXX開始，負責這里營救工作的，已換了來自最專業的中國救援隊的隊員們，人數約在40人左右。由此也可以看出對此地救援工作的重視。但是即便是這樣，當記者趕到救援現場時，離地震發生已經過去了72個小時——這個時間，剛好過了地震過后的最佳救援時間。也就是說，在這之后，被埋在廢墟里的人生還幾率就非常小了。

從學校操場到教學樓，到處坐著神情呆滯的學生家長們，每當有一具尸體被抬出來，他們便圍了上去，拉開袋子，仔細辨認是否是自己的孩子。因為劇烈的垮塌和長時間被埋，很多尸體都已經變形、難以辨認，但是他們依然一次次重復著這樣的舉動。同時也不斷有守候在他處的家長趕來，一一個去辨認著自己的孩子。在采訪過程中，記者多次落淚，一邊哽咽著，一邊勉強進行著采訪、拍攝。認出自己孩子的家長，那撕心裂肺的痛苦，讓人恨不得馬上離開現場。而一些依然沒有找到孩子的家長告訴記者：“我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，但是，至少我們希望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他被挖出來，哪怕只是具尸體。”

這些家長的堅強讓記者更覺悲傷。

就在一片悲情當中，奇跡依然時有發生。一位家長對記者說：“前天（13日）上午，有兩個學生竟然自己從廢墟里爬了出來。一個男生一個女生。那個女生爬出來以后，居然就那么站在那里，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裝和頭發。那個男孩子更是甩脫了武警戰士的攙扶，脫下自己的上衣，活動肢體。如果不是后來醫生把他強行按上了擔架，我們都以為他是一個志愿者。”

奇跡不斷出現著。

15日上午10時左右，正在挖掘中的救援隊隊員突然聽到廢墟中傳來聲音，一個男生正在呼救。隨后生命探測儀發現，在左側第一間教室的廢墟里，還有2到3個活著的孩子。救援隊當即通過喊話讓孩子們堅持。伴隨著這個發現，人群中也爆發出一陣歡呼聲。

當記者趕到現場時，營救工作已經進行了約5個小時。而這時已經超過了地震后的最佳救援時間72小時。

就在此時，人群中突然又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聲：“英雄！”一個身穿格子T恤的男子從遠處走來，而圍觀群眾也以持續的掌聲歡迎著他。有人告訴記者，這人是一個志愿者，但是他的救援經驗卻非常豐富，從地震發生后他到達這里開始，他從來沒有休息過，不停地挖掘著孩子們，已經超過70個小時沒有休息了。而從他的手中也救出了了很多個孩子。

4：25左右，救援工作呈現出更加良好的勢態，救援隊開始向下面的孩子喊話，：“你要堅持住，我們馬上就可以把你救出來了。”同時，也隱約可以聽見從廢墟中傳出的回應聲。

5：00左右醫護人員來到了廢墟旁，一個年輕的女護士焦急地望著救援點，就在這個時候，救援隊提出需要鹽水瓶，一個輸液袋馬上被送上了救援點，但是在兩分鐘后又被拿了下來。看到這個情況在場的人都心里一涼，但是馬上有救援隊員向記者解釋：“人肯定還活著，可能只是現在暫時還無法給他輸液。”

5：15左右，一個救援隊員從群眾中要走了一個安全帽：“你這個比較小，上面那個孩子可能馬上要出來了，他需要。”這個群眾二話沒說，摘下安全帽就遞了過去。

5：40，可能是終于可以直接接觸到下面的孩子了，救援隊拿去了一瓶礦泉水。

5：50，醫療組又送上一個口罩，距離孩子逃出生天已越來越近。同時，救援隊也再次和孩子喊話：“我們已經接近你了，堅持住！馬上你就可以出來了。”據在場救援人員回憶，當時孩子的情況就已經顯得很讓人樂觀了。他的回答是：“活著真好！”在這個時候，所有在周圍的人員包括群眾，都十分自覺地保持著安靜。

5：55，從救援點抬出了一具尸體。據了解，這具尸體是壓在生還孩子上面的。

6：03，救援組把繩索送上了救援點，這也意味著，孩子馬上就要被抬出來了。本來顯得很是激動的現場，在這個時候卻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，但是憋在人心里的那一股激動的情緒，卻越來越激動。

6：12，這也許是一個將讓記者永生難忘的時刻。一個救援隊員大聲地喊著：擔架！擔架！醫護人員迅速沖上了廢墟。通過長焦鏡頭記者看到，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孩子，戴著口罩和安全帽，被救援隊員抱了出來。但是讓記者十分驚訝的是，孩子的臉色雖然顯得并不是太好，但是卻顯得十分的鎮定。從他的雙眼里，露出了一絲絲的好奇，他用這樣的眼光看向記者的鏡頭，看向身邊的救援隊員和圍觀群眾。本來已經沉寂的現場在這個時候爆發了，每個人都在用力地鼓掌，每個人都在用力地呼喊。就連記者自己都忍不住大聲地喊了出來，一邊喊著、一邊拍著。

然而，更讓人驚訝的事發生在孩子被抬下廢墟的過程中。這個還是一臉稚氣的男孩，臉上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，同時，他的一只手抬了起來——他在沖在場的所有人揮手！在場的一個外國女攝影師眼里綻著淚花，一邊搖著頭不停地重復著一個單詞：miracle（奇跡）。

直至此時，對這個男孩延續了6個多小時的營救工作告一段落。而他離開廢墟的時候，距離他被掩埋在下面，已經有將近76個小時！在76個小時之后，這個叫做曹健強的東汽中學高二年紀的男孩子，用他的微笑對著死神揮了揮手，說了一聲：“No！”他用無法想象的毅力向世人證明了，即便是在如此危險和艱難的環境下，堅持和樂觀是多么有力的強心針。

回到學校操場后，記者向在場的家長講述了目擊的一切，所有人都被感動了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為曹健強輕輕鼓掌。